萧瑞:等你,严安
近日来,母亲阴魂不散,要么站我对面盯着我看,要么化作一团黑雾像无数只苍蝇在我身边飞来飞去,就算是我下班之后坐到河边钓鱼,也总觉得钓起的鱼就是她,当然我还得那样继续钓着,每钓起一条,就丢回水里,鱼竿我是断不会再气急败坏丢水里的,她要做鱼就让她做吧,在水里游来游去总好过在黄土里。
虽然我知她不会害我,可这般扰乱我的生活,使我坐立不安,也确实可恶。她活着的时候,我尚且还能吼她几句,可如今她死了,我还能怎样?此刻,我总不能当着严安的面说什么你走开之类的话轰她走吧,再说了人鬼殊途,阴阳相隔,我说的话她还能听吗?严安是单位领导廖主任特意给我物色的相亲对象,我好不容易求得一次成家的机会,总不能就这么着让它黄了。
严安见我心不在焉,拍拍我早就偷偷摸过去的手,笑着问我:“庆生,你怎么了?见了我,总不自在,是不是有啥心思?”
我说:“不是,我看见你就想起我的母亲,请你不要见怪。本来我不该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可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你母亲去世两月有余,你想起她,也很正常,我怎会怪你?只是我不知如何安慰你,也不知该不该安慰你。”
“你真好,严安。不过你还是不要安慰我的好,若被别人听了去,对你影响不好。你就这样和我坐坐吧。这么久来,一直也没问你,你真就打算和我一起了?你看我不过是一个街道办的小职员,双亲也都没了,以后有个事也没人搭把手。”
“这可不?否则我今天也不会你一个招呼就请假跑来和你喝茶,虽说无聊,不过和你一起也不无趣。你的情况我一清二楚,他们早都和我说了,再说了经得起组织考验,得过组织肯定的男人,一定不会有错。以后有啥事,组织也会帮忙一二。他们不在了,没有两代矛盾,我们岂不是更能过好二人世界,其乐融融?”严安说这话时,耳朵泛起绯红。
母亲听她竟说这样的浑话,在一旁晃动得更厉害了,声音嗡嗡的,她那虚化的黑手就快抓到我俩,迫不得已我脑门只能开始冒汗,母亲见我这样,也就放过了我俩。严安当然是看不见我母亲的,出于惯性,她随手拿起纸巾欠起身来帮我擦汗,安慰我到:“别怕,那样的事也不是你一个人做了,我们都得相信政府不是?若不是这样,我们也没缘分坐到一起喝茶聊天,畅想未来。”
“这倒也是,还是不提这事,免得你不痛快。”
严安说:“不会的,我心里痛快得很,只是有点担心你,老这样心神不宁,瘦了可不好。”
“那好,你坐近点,我抱抱你。”严安善解人意,立马就投入我的怀中。她一起身,我母亲竟然飘到她原先的椅子上,一个劲儿对我眨眼睛,我不知她啥意思,也不想知道她啥意思,只顾紧拥严安,严安的味道真是好闻,我在她的耳边说了句:“你啥时来我家?”
严安领会到我的意思,小拳头在我背上捶了捶,羞涩说道:“你别急,这事等我问问廖主任。”
“是的,这事还真得问问他,他要是觉得不妥,我还真不敢让你来我家。”
“胆小鬼……”严安噗嗤一声,忍住没笑出来。
“那你现在就和我走,说我胆小鬼?”我摸着严安的头发说。
“不走,我逗你的,晚点回去我就打电话把这事汇报给廖主任,你就别和他多说什么了。”母亲见我俩这般没脸没皮的说话,早坐不住跑到对面高楼的天台上吹风去了。那儿风真大,母亲被吹走了好几回,最后扒住避雷针才勉强安稳了些。我抱着严安,歪着脑袋看那高高在上的母亲,没多久,严安竟在我怀中睡着了,我就趁这空档追忆追忆那些往事。
母亲生我正值计划生育汹涌澎湃的年代,那时一个家庭生育一个男孩便不能再生,若是女孩尚有回旋之地,各地都哭天抢地,中国人向来都觉得人丁旺盛是大好事,这时偏偏不让大家生,说是人口膨胀,物质匮乏,国家一时养不起那么多人,医疗教育也跟不上,只得定下这个国策来,以保国家繁荣昌盛,人民安居乐业。虽说人过日子可节衣缩食,饥荒之年可勒紧裤腰带,可怀孕总不能也这么着吧,然而政策就是政策,民怨再大,也只能在自家门口啰嗦几声,总不好扛起锄头跑乡镇门口闹腾。
哥哥五岁那年,母亲偏偏怀上了我,父亲劝了她几次,去打胎,都被拒绝了,她说:我都打胎了好几回,再打胎我就活不成了,就算不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你也得为我考虑考虑。父亲也就不吭声了,然后把母亲悄悄送去一个远方亲戚家偷偷生下了我,而我的小哥哥只能跟在父亲的身边,那时他总是一个人在田边玩着,不小心掉进水沟就哭喊着妈妈妈妈,父亲也是无奈,爷爷奶奶不待见我的父亲,当然也不待见我哥哥。虽说父亲当过兵,但退伍回来还是得落田为农,什么都没捞到,他的大拇指在射击训练时还不小心被子弹划了一个口子,至今那疤还在,恐怕就是这等原因,让我爷爷奶奶的愿望扑了空,也就对他凉了心。当然也有可能是我父亲从小被送去做别人干儿子一段岁月,各自生分了也说不定,反正乱七八糟的,我也没问过。
母亲生完我刚能下床,就急匆匆赶了回来,虽然她知道即使孩子生了下来也逃不掉惩罚,但总不能为了我就一直藏身在外不想她的大儿子吧。哥哥看见妈妈抱着一个小弟弟回家,甚是不悦,我想倒不是因为我的出现让他难过,而是因为我的存在让母亲离开他那么久才痛哭流涕的,母亲把我放在父亲的怀里,一把抱起了哥哥在空中转了几圈,哥哥赶紧就不哭闹了,他的小手摸着我的小手,心里说呀这就是我的弟弟。母亲说,嗯,这是你的弟弟,以后你可要照顾好他。哥哥点点头,没想到他还没到照顾我的年纪,就自己先不见了。父亲和母亲说:庆幸有你这个母亲的坚持,这娃娃才得以降生这个世上,以后就叫他庆生吧。母亲眼噙泪水,死劲点了点头,吃完饭,一家四口睡一张床,母亲许久都未合眼,父亲也是,他们手握着手,一夜无话,到了凌晨才各自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天微微亮,就有一群人来敲咱家的门,父亲睡得浅就醒了,知道该来的事还是会来,他看着母亲还睡着,兴许是太累了,而我中途还醒来两次,父亲赶紧起了床去应付那些人。那些人见父亲出来,也就消停了些,只是都围着他,爷爷奶奶被吵醒了,站到一旁也不多说什么。父亲就小声和他们讲:孩子已经出生了,你们也就饶过他,孩子他娘还在睡,昨日刚回,你们行行好就别吵到她了,掀瓦拆门就不要了。要罚款啥的,我一时半会也拿不出啥钱来,你们就去猪栏拉走那头猪吧,我好歹也辛辛苦苦养了九个月,你们工作不好做,我也支持政府。
那些人见父亲识趣,也就没大声嚷嚷,挽起衣袖裤脚径直走向猪栏,打算把猪拖去老公社杀猪的地方卖了,好拿钱回乡计划生育所交差。可他们这几人不叫,猪见这架势早就吓慌了神,叫得可厉害了:这大清早的,我还没睡醒,就要把我拉出去宰了?可它一想,不对呀,这不还没到过年?那些人越是用力拽,猪越是反抗得厉害,挣扎对峙了一会,这猪看见一旁的父亲,见他没动手,也就明白了,想起父亲以前喂它时总自言自语:猪呀,以后就靠你了,我那娃出生,拿不出钱交罚款,就只能拿你顶上了。一命换一命,你也算是我家的恩人了。猪再看了看父亲一眼,发现父亲的眼角有泪两行,父亲无奈,就对猪摇了摇手,猪就不叫也不再挣扎,乖乖走出了栏。众人甚觉奇怪时,父亲抹了抹眼泪把昨日剩下的泔水都打在桶里,放在猪的跟前,猪低头闷吃了几口,甩了甩头,把那些泔水都甩到了那些人的身上,众人没啥反应,不觉恶心,只是啧啧称奇。接着猪从厅堂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那些人害怕猪走丢了,赶紧跟上。
这时,母亲也醒了,抱着我靠在门柱上想说些什么,被父亲拦住了;哥哥有些难过,眼见自家的猪被人带走了,想追上去,也被父亲拦住了,而我睡得和小奶猪一样,也不知道眼下发生的一切都因自己而起。
那些人一路跟着猪沿着雷溪河岸往老公社那边走,那时公社是取缔了,只是大家叫了那么多年叫习惯了一时也改不了口。猪停下来偶尔拱拱石头,偶尔啃下路边的青草,也不在乎自己要赴刑场。来到一个缺口处,猪竟然往河里跑,众人一时也不慌张,就看猪自己怎么行事,反正猪要是跑了还能再回我家去牵。猪也没怎么着,只是在河里洗了个澡,冲了冲身上的肮渣,把头闷水里一会,抬起,甩了甩头上的水,看了眼天边的朝霞,也就上了岸。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连连称奇,放下手中的事都跟着猪来到了屠夫李是丁的家,猪见尖刀放在案板上,跳起笨重的身冲了过去,刚好插在脖子上,没过多久,它就断了气,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白白可惜了那些猪血和一些重量。李是丁见状迟迟不敢动手,在那些人的强烈要求下这才和众人把猪抬上了磅秤,付了钱,那些人拿着钱说:牵猪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这等怪事,真是奇了,好在没出什么岔子。李是丁叹了口气,见那些人走远这才啐了一口:强盗,都他妈的强盗。
我五岁那年,哥哥去山里放牛,突然消失了再也没回来。母亲带我去山里找了多次,都没找到,她只能坐到哥哥经常放牛的地方看着远方的山头和天空默默流泪,那会儿鸟好像也不叫了,松林广袤却寂静地很,看样子风也一时失了分寸,母亲说了声:天黑了,孩子,我们回家吧,然后背起我就下了山,我趴在她的背上看了一眼落日就睡着了。从那以后母亲每次砍柴都会绕过这个地方,当然也不准我来,害得每次我上山撒野,摘山楂、捡蘑菇什么的都得小心翼翼,仿佛这片山林成了我的禁地而不是她的一样。
哥哥放的那头牛在另一个山谷才被找到,找到那会还正悠闲地吃着青草,它的背脊狠狠挨了我母亲一棍子,然后被母亲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每次春耕夏耕要犁地的时候都是雇别人家的牛,父亲说再养头牛吧,她死活不肯,怕我去放牛的时候,也消失不见了。然后我就这样长大了,外出读书,回到小县城考取了现在的小职员。每日事情不多,处理街道办的杂事,家长里短的,最多时就是收取、读读上级派发的公文,然后依葫芦画瓢写写工作计划,应急预案什么的,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有时老百姓有些小意见,我就说这是上面的意思,他们也就闭嘴闷头回家睡觉去,再也不来我面前晃悠。在街口遇见我也都会问好,当然我也乐意见到群众这般,每次我都很有礼貌的回应,表现得很是谦恭。
自从父亲因病去世,我不忍见母亲独自一人在乡下孤苦伶仃,就把她接到县城,两人简单度日,虽时有争吵,但整体也很正常,毕竟只是母子之间的那些事。只是我的另一半一时没有着落,母亲焦急万分,就数落我几句,可她急也没用,家境不好,职位不高,有谁看得上呢?我是传统之人,也想趁早结婚,享受天伦之乐,再也不能干些偷偷摸摸的事。虽然我工作上进,时常拍拍廖主任的马屁,过年过节也送些礼物,可他接是接了,丝毫不见有重用我的意思,一晃也就好几年过去了,岁数大了,就越发不好找了。
原以为日子就这样没趣味的过下去,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上级一封发文,没有加密,我像往常一样拆开,文件精神太过沉重我就不再背给大家听了。
这天按照文件精神领完药之后,我迟迟没有回家,就在楼下一直徘徊。母亲的房间由黑变亮,那个晃动的身影在窗户上走来走去,突然缩成一团静止不动,似乎是母亲在窗边看我有没有回家,也有可能是听到那么多警车声在街上沸沸扬扬心里紧张透一透气啥的。不过,我还是下意识地躲到屋檐下,以前见面都会打招呼的邻居见我都当作没看见了,各自忧心忡忡,行色匆匆,也都无心注意到我这看似可笑的动作了。站得久了,我发现有人和我一样,有蹲在墙角哭泣拿头撞墙的,有坐在地上自言自语神神叨叨的,有把东西丢在地上使劲踩的,而我拽紧裤包里的药迟迟没有对它动手。原本热闹非凡的小区瞬间死气沉沉,只有一些影子在窗户上晃来晃去,甚至还有扭打一起的。这时,我抬头看了看夜空,一团团乌云正向我们这个小县城飘来。我本打算去河边坐一坐,可想想天色渐晚,还是回去吧,免得她在家担心。
当我回到家时,母亲竟然睡着了,本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今夜看是不行了。我蹑手蹑脚帮母亲关了灯,然后躺到床上,盯着窗外夜色,脑海里回响的却是会上廖主任说的话:丑话我也说在前头,你们自己权衡利弊,不按照上级要求执行,出事也别怪我翻脸无情,我也是顶着脑袋上,若我家中有老父老母,我一样也得执行,为了国家的未来总得有人牺牲,更何况是一些无用的老人,主动牺牲者是英雄,强制死亡者是害虫,就按刚刚我说的去做,散会。
就在我深深沉浸在往事不得自拔时,怀里的严安动了动,我立即就从那失眠的夜里醒来。她揉揉眼,摸摸我忧伤的脸问:“庆生,现在几点钟了?”
我瞧了瞧窗外,母亲的阴魂已然贴到橱窗玻璃上,她啥时又飘回来的,我一时倒没有发觉,估计是天台太黑,她有些怕,我故作镇定说:“天快黑了。”
严安站起来,揉揉我的手臂说:“太晚了,我得回趟家,你回去等我电话就是。”临行前,严安还顺手捏了我一把鼻子,这油揩得太过明显,但我心底高兴。
我心神领会,目送她走,没做过多纠缠,结完账我也就打车回家,赶紧检查四处有啥遗漏的。我坐在客厅吃苹果时,母亲原先紧闭的房门突然开了,灯也亮了,我想她应该是坐在刚刚那辆的士车顶跟我回了家,她和风搏斗了一下午,一定是精疲力竭,需要回家躺一躺。自从母亲死后,出于羞愧和害怕,我就再也没有走进她的房间,事到如今我想有必要进去看看,我刚走进,灯又灭了,吓得我赶紧退出来把门关好,顺势还踢了一脚,看门关得牢不牢靠,这才坐到电话旁安心吃起苹果。
领药的第二天,廖主任为了我的前途还特意私下里找我谈话,他说:自古忠孝难两全,你好,也就是父母好。你看看张剑那小子为了这事特意绕过我去县里闹事,不仅自己被枪活活打死,他的父母当天就被带走、灌药,也死了,你看这样的傻事能做吗?差点把我搭进去,还好我上面有些关系,摆平了这事。庆生,别的我也不说了,这事你也得抓紧抓紧,组织上少不了你的好处,你的事我可都记在心里。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若不是他的这番话鼓励了我,我还真下不了决心,憋了一天一夜,我还是向母亲摊牌了。那天,我和往常一样来到母亲的房间,我先和母亲说:无论接下来我和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害怕,要保持冷静。
母亲说:“好。”
“你还记得前天晚上的鸣笛吧?”
“记得,那晚你来过我房间,我其实是装睡的。那天到处鸣笛,我怕得不行,在你还没到楼下时我就一直在窗户那等了,后面见你总不上楼,我就躺下了。”
“那你咋不问我?”
“我怕给你添加负担,见你心烦,走来走去的,就没再问,再说那会儿也很晚,第二天你还要早早工作。”
事已至此,假仁假义,说再多也没用,既然现实这般残酷,别无选择,我也只能把那文件背给她听,再把廖主任会上的话复述了一遍。母亲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她还是非常震惊她所生活的土地上要做这样的事,让亲生骨肉害死双亲,她虽然读书不多,但有些事还是知道不能做的。她也了解我既然开了口,就是铁了心,更何况我一边背文件还一边从口袋掏出那药放到她的床头柜,那本就放了许多药,只不过一个治病,一个致死。
母亲见我逻辑这般清晰,冷静,虽说能理解我的苦衷,但她还是颤抖了,哭了,有些话她憋了多年还是说了出来。她说:“庆生,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我那么辛苦躲到你父亲的干娘家,偷偷摸摸的,或许不把你生下来,你哥哥也就不会没了。你也别怪我做母亲的说话难听,我把你生在东边,你却要把我送去西天。”
我说:“母亲,哥哥的事和我无关,那会我还小,什么事也不清楚,就算是没有我,难道哥哥到了这时,就不会和我一样选择?眼前的事您也不能怪我,您知我也不想这样,上峰下了死命令,规定大家这么做的,我就一小小干事,又不是那些当大的,能例外?如果我不照办,不光是工作会丢,连老婆都不能娶,更别说传宗接代子孙满堂了,说不定还要去吃几年的牢饭,到时你也得饿死。若是父亲在天有灵,知我们家就这样断了根,也定会同意我的选择。您老还是把药吃了吧!免得我用蛮的,若是我不亲手来,那些人不日也会来的。到时你死的一点都不体面,怎么去和父亲、哥哥团圆?”
母亲表现得比我还冷静,收住了眼泪,她说:“饿死也总比死在你手里要强,你自己要这样,也别说你那哥哥会和你一样,人是不同的。事到如今,再多的话我也不想和你多说,你出去吧,一个小时后,你再进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我也不想为难你。以此风烛残年之身还能助你上青天,我也没那么不乐意。”
我再进来时,母亲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嘴角连一丝血都没有吐,就像自然死亡一样,我想她死的时候定无多大痛苦,心想:上峰特制的药真是好。我坐在母亲的遗体前哭了片刻,按照规定,我连忙拨起电话向廖主任报告说:我母亲已经去了。他说:办得好,等会我派人给你送一面锦旗,还有一点慰问金,人都会老,人都会死,只不过早死晚死的区别,你别难过,节哀顺便,你母亲的后事街道处会统一安排,墓地我们早就开辟了一块,你在家修养几日,不管怎样丧假我还是批的。
挂完电话不久,家里就来人了,他们按照廖主任的吩咐送来了那些东西,还抬来了一个担架,问我要不要跟随他们去火葬场,我说算了,既然是我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我也不配去给她送葬。这时一个同事说到:庆生,你这话说的,什么害不害的。难过归难过,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否则你的锦旗我得收了回去。本来当你母亲的面我不该说这话,可你也知道,如今风声紧,上面要求得严,还要速办速决,再说这事也不是你一家,如果人人都这样说,还不全乱套了。我连忙从慰问金里抽出一张塞到他手里,并点头称是:那话就当我没说,这点钱你就拿去和兄弟几个喝点茶。他说:这就对了,那我们这就走了,时间紧,任务重,我也就不多陪你了。我说:谢了。
我站在家门口,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母亲抬上车,那车上约莫着也有好些刚刚去世的老人,正要一起送去火葬场,至于最后葬在哪块墓地,编号多少,他们肯定会告诉我的,到时我买束黄花,再去拜祭拜祭她。
街上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灯火辉煌,人来人往,这一刻全城死了多少老人,虽肃穆了些,但也不见这个城市有多少哀痛。我也一样,只觉得解脱了,天上的星星慢慢多了起来,我想总有一颗是属于我母亲的吧,这时我的鼻子倒有点酸楚,我连忙关起了家门,走进母亲的房间,开始收起她的遗物,到时带到坟前,统统烧给她,免得她老是惦记。
想到这时,客厅的电话响了,我知是严安给我打电话来了,想必她给廖主任打过电话,他同意了。我赶紧接起电话,严安开心地和我说:“庆生,等我。”
我说:“等你,严安。”
【作者简介】萧瑞,诗人,记录者,80后公民。
聆听良知,坦鸣心声。我手写我心。